漫漫长路第二步

中岛跟太宰说坐在最后一排的芥川老是偷看他。

太宰说:你太自信了。

中岛便挑出了事实一件一件的讲给他听:前几天你让我上黑板答题,那道超难的函数,还记得吧?

太宰说当然,那是一道以你的智商绝对不能答出来却出乎意料全部正确的题目。

中岛说智商的问题以后再说。拿粉笔的时候我还一头雾水,接着我就看见芥川在看我。直勾勾的,黑漆漆的,带点火花,眼神能扎进我胃里然后从背后透出来。我以为他想说些什么,他就把头转向窗外了。他这是在偷看我吧,人怎么能把偷看做的这么理直气壮呢?

太宰说我更好奇你是怎么把那道题做出来的。

中岛说都是芥川的功劳。他眼神扎进我肚子里的时候我忽然福至心灵——太宰你偶尔也发表些小文章,福至心灵是这个用法吗?

如果你能在数学上这么福至心灵,你的国文老师就不会次次拿鼻孔看我。

可这都是芥川的功劳啊。他把我体内的洪荒之力拽出来了。我把脑浆搅的和装袜子的抽屉一样才挤出这么些东西。

太宰说:原来被偷看也是能给人力量的。说起来最近年级大会的时候森鸥外主任也总是瞟我,我要升职了吗?

中岛说:你太自信了。

 

森鸥外对太宰说:从乡下转来一个孩子,我就塞你们班上了。

芥川真的是被塞过来的,教室门开了一个小缝,一个孩子踉踉跄跄地探进来,剩下的半边身子被关上的们挤了进去。然而整个教室里蓄势待发的笑声就像触碰到了某个量子点,踏破虚空溜地无隐无踪。中岛本来也想笑,被芥川的目光一扫笑意被吓到了膀胱。中岛觉得自己有点冤枉,芥川的扫视是呈扇形的,自己不过是雨露均沾的那几个水分子,怎么就怂成这样呢。可芥川往那一站呀,扯扯领子拍拍风衣,再把袖子轻轻在覆在嘴的位置咳嗽一下,刚才的纸片片立马就变得活生生,立体打印机也做不到这样快速吧。还有那双缥缈着黑色烟雾的眼睛,那才不是死鱼眼,就算没有眉毛,也一定不是。

其他同学想,糟了我会被砌在灌水泥的墙壁里。太宰想,这个新来的学生有点搞头。

芥川往黑板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刀削斧劈般的五个汉字,明明力道适中中岛却老觉得竖弯钩钩尖尖那处的黑板裂了几道口子。芥川写完就往下走,径直走到最后一排,眼神直直的盯着那个没有左邻右舍的空位,余光没有赏赐给任何人。中岛第一次瞧见这种走路自带固有结界的人。

太宰心说这孩子太省心了呀。声音带上几分愉悦:那么请同学们翻开书本的一百——中岛同学?

中岛坐在第二排正中,手一举起来跟避雷针似的。其实中岛老早就想把右边的邻居换掉啦,那人左撇子,倒也不是自己嫌弃左撇子,可那人写起字来嚣张得很,左手时常像交响乐指挥一样在半空飞舞,誊写完一篇文章能挥出一首完整的流浪者之歌。他却偏偏没拥有一把能配得上自己的钢笔,情到深处甩自己一身墨水。

这样一想就刹不住了,直愣愣地把手举起来,却发现芥川已经坐的跟钢板一样直。哎呀,这就相当的尴尬了。

太宰还在问:中岛同学?

我,我想上厕所。

 

中岛在便池前站了好一会才憋出了尿,看来几分钟前被吓到的梨花带雨的膀胱这时终于缓过了神。闭着眼嘘嘘正爽,一股电流从小鸟头兵分两路窜到了天灵盖的头发和大脚指甲。中岛觉得这感觉太他妈熟悉了,睁开眼看见芥川正在他旁拉裤链。

中岛的第一个想法是,人生真是处处充满了尴尬。中岛的第二个想法是,好像在哪里听说过人生四大尴尬事之一是撒尿的时候碰见不是很熟悉的熟人。

好在芥川没中岛那么容易尴尬,哗哗的水声听起来挺流畅。中岛就很难堪了,鸟晾着有点冷,抖抖更冷。终于那边听起来后劲不足,是要收尾了。两人几乎同时拉上裤链,中岛脑中跑着马,心底淌着血。

啊,暖和。中岛露出几乎是欣慰的一笑,侧过头发现芥川在看他。

缰绳断了,草原上的马儿们即刻撒丫子狂奔,纵马的人被摔下来,烟尘过后是满身的马蹄印。这时拉链是一格一格地合上,抽水机里的水流是一滴一滴的向外涌,光分子是一粒一粒的透过窗户跳到芥川的额头上,芥川的睫毛一根一根的数得要多久呢?

妈妈啊,这人长得真好看。

中岛轻飘飘地走到洗手池,这感应水龙头照旧不太灵。后来不知怎么捣鼓出了水,身边已经是另外的人。

 

中岛把这些事拣出来捧着,像是展示一串项链,把上边的珠宝一粒粒的凑到太宰跟前,给他看,之后拿回怀里吹吹灰再擦擦。

太宰却觉得你这什么破烂玩意,我在地摊三块钱能买十串。可这终究不好开口,少年郎啊你可明白,你的悸动从操场边的樱花骨朵持续到簌簌下落,你的监护人兼情感咨询师快要被淹没啦。

太宰说,道理我都懂,你和他平时都聊些什么?

中岛说我们平时不聊天,实在是很令人在意啊。

太宰心想这孩子还有救,我得教育他前路崎岖又漫长,得擦亮他5.0的大眼睛,不要弄得一身伤。

于是说:啊这听起来真遗憾,不过没关系,年轻人都会经历的。说起来你知道学校的医务室也有心理咨询室吗?那里的与谢也老师可是一个美女,来我把她电话给你,你有空去预约一下……不不不还是我替你预约吧,恩他的电话是……

太宰你说,怎么搭话才会不显得轻浮?

啊这孩子没救了。

 

中岛偶尔泡图书馆,去时顶着看数学的名头,兜兜转转地跑到文学区。中岛国文也不好,比起数学却能看。他最近看一些死去活来的爱情小说,不敢借回去,在学校偷偷地看。

在男女主角还没有死去活来的时候,他俩是前后桌,男主角有一件浅蓝色的连帽衫,夕阳时能让女主角的脸羞红到耳根的颜色。那时候电视里有魔性的瑞士糖广告,女主角每天买一只,悄悄放进男主角的帽子里。晚上换衣服时糖掉到地上被男主角的妈妈捡起来,男主角也悄悄的给女主角打电话,透过电话的气音,女主角的脸又红到耳根。

中岛想为什么女主角总是脸红到耳根,皮肤太薄是病得治。接着他又想芥川总是在制服外套一件黑色的风衣,和夕阳的颜色并不搭,走路时随风地摇晃却能把中岛的目光紧紧地锁到腰和腿上。可是这风衣没帽子。下一章。

女主角体寒,冬天怕冷,教室里坐着手脚冰凉,又是搓手又是跺脚的。男主角听见后面动静,扔过来一张纸条问怎么啦,女主角说我的手好冷,男主角说我给你暖暖,然后就把手从课桌下递过去。

中岛没来由的担心起周围同学的心里状态,有这么两个同学平常一定生活的很心累吧。芥川的脸白白净净的,偶尔还咳嗽,说不定也是一个体寒的人,可是他俩之间隔得是课桌我俩之前隔的是教室,芥川和我还都不像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下一章。

接着这本书就看完了,数学作业一个字都还没写,中岛感到很绝望。

 

一天没有社团活动,中岛早早的回去了。到家之后被太宰一个电话指使着带东西去学校。中岛的怨气隔着头顶都能看见,那块空气模模糊糊的,传出一股焦味。快到办公楼时远远的瞧见楼下有一个人影,中岛登时振奋起来,右耳前的鬓发脱离了主人的控制开始欢快的旋转,发出哔哔—的声音。

是芥川同学呀,好巧。这个开场好苍白,不及格不及格。

芥川一眨不眨地看着中岛,眼睛里有终年弥漫的黑雾。中岛想什么样的眼睛才有魔力,如果有那一定是这种黑漆漆的,黑洞似的,超巨星都抵挡不住被吸进去。黑洞里隐藏着陷阱,黑洞里看不清方向,如果有一座灯塔就能顺着那光束不迟疑地往前走,可是芥川眼里有吗。中岛感到背后有汗,刺啦刺啦的疼。

芥川说,你为什么总是偷看我?

如果符号有自己的发音,那么中岛刚才说出了一个?或者是两个??,事实上他只是露出了呆滞的表情,带着点疑惑,从芥川的角度看可能还有点蠢。

你不要老是看我,做好自己的事吧。

说完芥川转身走了,风吹过风衣烈烈地响,衬托着那腰那腿还是那么好看。中岛没动。有一些画面走马灯似的从他眼前闪过,太快了看不清。

教师办公楼下有一颗香樟树,印象中初夏到了就变得和一朵绿色的云一样,蓬松地往外冒着绿叶儿。中岛现在看见的这颗和他印象中一模一样。

 

大一的暑假他们同学聚会,中岛啊芥川啊总之全班都到了。不过这种聚会的主角大都是老师,在大学被磨砺成人精的少男少女们一个个敬酒,饶是太宰这般老奸巨猾也撑不住了,拿着不知是谁的手电筒唱:有些爱情~活过了花季~却~死在了风中~

中岛觉得膝盖一疼,接着一股熟悉电流从膝盖出分成两道传到天灵盖和大脚趾。抬头一看芥川果然在看他,中岛笑笑:你穿风衣蛮帅的哈。

芥川说,谢谢。


评论(5)

热度(141)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